她在夜空的孤岛中重获新生
这片大地的夜晚并不宁静。如果你独自站在罗德岛的舰桥上感受从大陆内部吹来的风,就可以听见大地的脉搏。从移动城邦的轰鸣引擎,到绿野山间的潺净溪流;从大地上源石蜗牛的蠕动到地底源石矿脉的蔓延。当你抬起头仰望星空,有繁星璀璨,亦有星光寥落。而千百年来,唯一不变的,是生命在苦难面前的渺小。
倘若放在平时,这样的画面会给我的心灵带来许多触动。但现在我望着这样一幅画面,我的内心竟毫无波澜了。因为在这平静之中,我的内心又有了些许的希望了。
我又忆起了那一天发生的事。
在一个星光寥落的夜晚,月亮的光辉渐渐隐在了云后。大地暗了下来。而罗德岛的大部分干人在这个难得的没有任务的日子里,已进入了安宁的梦境。
但我不能休息,那一夜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穿过无人的走廊,在转角处走上楼梯,推开尽头的一扇门,我来到了舰上的最高层。映入眼帘的是空旷的甲板。位于甲板的对侧一间小屋在星光下静静伫立在弥漫着清芳气味的空气之中。我的耳旁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旋律。我竭力避免鞋底与甲板发出的令人不悦的声音打断这一段旋律,轻轻地走向那间小屋。站在小屋门口,听着旋律在风中的交织回响,我仿佛听见了有谁在哭泣。
门没有锁。我伸出手,但还没有推开它。风却已经替我将门开。
但我却没有看到我自己认为的情景。
消失的房间里,各种东西被主人摆放的很整齐。门口买了几只精致的箱子,靠门的地方放着一张简单的气垫床。房间中央的桌子上,左侧整齐地排列着各种仪器,右边的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茶杯,里面的红茶冒着点点的白汽。房间另一侧的墙上开着一扇落地的玻璃窗,窗开着,窗前放着一架望远镜,一只小鸟正在窗前歌唱着一首夜曲。
我依然轻轻的敲了敲门。阿丝忒希娅放下手中的纸笔,转过头看向门口,在满屋的繁星之中微笑着。喧嚣的风从门口涌入,翻起她手中的稿也哗哗作响。拨动她蓝色的发丝,撩拂她轻盈的裙摆。
她问,博士这么晚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我说,没什么,只是顺便路过,来看看。她告诉我说,我刚才还在记录星象数据,她晃晃手中的纸笔,小心地把那份手稿叠起来,文字向下摆在桌面上。我问她埃琳娜为什么不在,她只是摇摇头,说莱茵出了点岔子,本来和她没什么关系,但她还是执意要回去。说完,她又感叹道,埃琳娜现在也回莱茵了,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啊。
我听懂她话中的意味了。再看看她现在的房间,我大概也知道她打算干什么了。就算今天埃琳娜离开之前没有专门嘱托我,我也决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
几天前趁着阿丝忒希娅出外勤时,埃琳娜带我来过一次,混乱,没什么词能更好地描述它的状态,所有东西以一种近乎崩坏的方式被随意地扔在各处。我横看竖看,终于从这一室狼藉中看出两个大字。
绝望。彻头彻尾的绝望。这就是当一个人曾坚定信仰的一样东西被推翻之后的那种感觉。阿丝忒希娅的信仰与未来都在染上矿石病之后砸得粉碎,她眼中的星空从那以后也变得模糊不堪。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说,阿丝忒希娅,你不要为埃琳娜的事难过,那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她的错。她只是笑了笑说,博士,我没有难过。但我却看见她的瞳孔在痛苦地震动,眼睛是不会说谎的。
痛苦和绝望中的人如何会把房间布置得如此整洁?除了那种事,我想不出合理的解释。我必须阻止她,为了我,为了她,为了埃琳娜。
我看着她的眼睛,但她的双眸竭力躲避着我的目光。我告诉她,埃琳娜她一直都爱着你这个姐姐,事实上,她应该和你一样难过。
我努力地试着让她去拯救自己,我不想揭穿她的想法。她却还是坚持着说,博士,这都是天命,我不该再违背什么了。
看来她还是没有分清坚强和倔强,不能辨清执着与偏执。
我把目光重新投向了桌上的那一杯红茶,它静静地躺在桌上,散发着一阵白汽。它看上去是那样温暖,但我却感到一阵恶寒。
大慨是注意到我在看着那个茶杯,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用有些微微发抖的声音问我,博士需要来一杯茶吗,我可以再给博士倒一杯。
我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杯壁有些发凉,杯中的液体看上去异常清澈,散发出淡淡的白汽。果然是这样吗,我心想。于是我心一横,竟径直将那茶杯送到嘴边,准备一口饮下。我说,就这杯就好。
她伸出手想要夺下我手中的茶杯,大喊道,博士,不可以。
我停住了手中的动作,问道,这杯茶有什么问题吗?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她又深吸了口气,说,这一杯我刚才已经喝过两口了,博士,请允许我重新为你再倒一杯吧。
她重新为我斟上一杯红茶,双手捧着递到我的面前,那茶汤有些浑浊,却清晰地倒映出她渐渐朦胧的双眸。她几乎是一种哀求,请喝这一杯。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连风也不再喧嚣了。后来,我看见那杯中泛起了涟漪,那是她的泪水。
我端起那杯红色透明溶液走到火炉边将它洒入微弱的火焰之中。火焰立刻变得更加旺盛,发出明亮的蓝绿色的光芒,那的确不是应该装在一个精致茶杯里的饮料。我走到她的身边,拿出手巾俯下身替她擦干眼泪。我看着她蓝色的瞳孔,向她为我的无礼道歉,对不起,阿丝忒希娅,原谅我刚才的失礼,但你的生命比礼节更加重要。
她扑进我的怀里,抽着气,不,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说,乌比卡小姐,你不必掉眼泪,罗德岛正是为了你们这样的感染者而斗争的,我们绝不会抛下埃琳娜和你在内的每一个感染者,埃琳娜更不会抛下你,但请你一定不要自暴自弃,可以吗?
她点点头,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我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是听着她不断地倒着内心的苦水。都说出来就好了,我心想。她也应该有一个地方倾诉自己内心的软弱,不用再在大家面前故作坚强。在此期间,她拿起了那份手稿,或者说她尚未写完的遗书,撕成碎片扔进了火炉里。
等到她的情绪渐渐平复已是午夜。我本打算离开,但她要留我一起看星星。说来也怪,原先星光寥落的夜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然变得繁星闪烁。
阿丝忒希娅看着那星空,说,满天繁星在撑起我内心的夜空,照亮阴郁的角落,告诉我有更多的感染者都没有放弃希望,我如此幸运遇见罗德岛的大家,遇见博士你,更应该好好努力活下去。
当然,我们都要努力。我回答她。
那个……博士……我……
怎么了?
我……快看博士,是流星雨。
她伸出了手指向天边。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见了十颗流星在地平线附近画出了一道道光,前九颗星星是蓝色,后面紧跟着一颗紫色的星星,这场景十分美丽。
博士,我爱你。就在这场流星雨临近结束时,她说出了后半句话。
我愣住了,因为我不知如何回应她,但想了想,我还是把实情告诉了她。我对她说,我从一开始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然后我才发现你的内心与你在大家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个你并不一样。否则,我今天也不会在这里了。所以……
我顿了顿,阿丝忒希娅·乌比卡,星极,我也爱你。说完,我看见阿丝忒希娅对着我笑了。
博士,把眼睛闭上,可以吗?
我照做了。大概两分钟后,她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可以睁开眼睛了,博士。
我睁开眼睛,阿丝忒希娅换上了她的生日礼服站在我的面前,璀璨的繁星缀成她的上衣,洁白的月光织出她的裙摆,蓝色的发丝披到肩上,在风中撩动,清澈的双眸透露着热情与欢喜。她脸上泛起红晕,微笑着问我,博士,愿意与我共舞一曲夜的华尔兹吗?
我答应了。她体态轻盈的跳动着,一边和着节拍唱起一支夜曲,在房间中回响。
一曲终焉,阿丝忒希娅告诉我,她在我来之前,曾做过一次星象占卜,占卜说今夜会有人来救赎她,但当时近乎绝望的她没有相信。
而且后面还有半句,她补充道。
是什么?
我和救我的那个人在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我趴在她柔软的身体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我依稀记得,那个夜晚很是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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